阿乙己是球场边唯一穿长袖的人。立夏过了半月,他还套着那件灰扑扑的涤纶运动服,袖口磨得发白。我们笑他:“阿乙己,你是来踢球还是来守仓库的?”他不答话,只把脚下的破旧足球轻轻一拨,用脚尖颠起来。那球像粘在他脚上似的,一、二、三……竟颠了二十多下不落地。
场上的年轻人带球横冲直撞,进球时把汗衫撩到胸口咆哮。阿乙己始终坐在水泥看台最上一级,膝盖上摊开一本卷了边的《足球月刊》。有次球飞出界滚到他脚边,他弯腰拾起,并不扔回来,而是后退几步,助跑,摆腿——球划出诡异的弧线,绕过梧桐树杈,精准落在中场圈里。全场突然静了,所有人都仰头看那个还在微微旋转的球。
后来我们才知道,县机械厂解散前,阿乙己是厂队主力前锋。现在他每周来看我们踢野球,偶尔在没人时,会对着围墙练抽射。某次我见他射门,球砸在墙上“砰”一声闷响,墙灰簌簌落下时,他抬手抹了把脸,也不知抹的是汗还是别的什么。
暮色四合,阿乙己收起杂志起身。远处传来球撞击门柱的哐当声,混着少年们的叫嚷。他走出铁栅门,灰外套被晚风鼓荡,像面褪色的旗帜。